在看Netflix新劇《黑暗榮耀》之前，如果有人和我講宋慧喬演了個「瘋批美人」，我心里大機率是存疑的。

畢竟，早些年靠戀愛戲路髮家的喬妹，身上的甜姐兒濾鏡太強，都快凝固在觀眾腦里了，她去演狠辣的、幽深的、癲狂的復仇女人，怎麼敢？

但快速刷完第一季，真的不夠看。

宋慧喬把一個高中受欺凌、受虐，從此跌入黑色中，靠復仇作為執念過活的文東恩，演得太迷人了。

當她笑著反擊霸凌者，懟偽善的畫家「虛偽擰巴又好笑」，時而毒舌，都有脫離「甜味」外，心智強大的鋒芒。

她也不化多顯青春靚麗的妝了，干枯髮澀的眼神里，悲歡都是入骨的。

我想，還在吐槽宋慧喬「臉垮、瘦脫相、老」的人，估計也看不懂這種脫離于「漂亮五官」的厚重情緒吧。

編劇金恩淑說，她并不想塑造只是看起來很酷的女人，也不想刻畫一個可憐人，而是偏愛那些能在絕境中勇猛反擊、表達憤怒的復仇女。

18歲的文東恩是那種最普通的底層女孩，遭遇霸凌和暴力時，也求助過警察、班主任，結果因為霸凌頭頭是富家女的關系，對方都安然無恙脫身了。

她反而被趕來的老師質問：「難道你就沒錯嗎？」

被迫輟學時，她在自己的退學理由上，寫滿了五人霸凌組的名字，還有老師的漠視，結果卻惹來更惱羞成怒的報復。

被媽媽拋棄，也沒了家的東恩，只能靠著掃垃圾、端盤子、洗碗的零碎小工謀生，日復一日地活著。

這樣弱小的女孩，大多數情況下，也只能在沉默與無助中，繼續沉淪下去了吧。

但她沒有。

相比《夏娃》式惹眼又戲劇化的「瘋」，宋慧喬的危險，是瘋狂又矜默的，對壘敵人的情節，非常聰明、毒辣。

文東恩雖然文弱，但是個懂玩心理戰的高手。

她明白，給對手最好的反擊，不是實實在在的暴力，而是在與恐懼、驚慌中不停拉扯滋生的陰霾。

所以，她躲在暗角處努力長大，不停為自己蓄力，也默默收集對方罪證，等到霸凌者們成為了從前理想中無憂的賢妻良母、空姐、藝術家時，覺得還差一步就走向「完美」生活了，她再突然站在所有人面前，攤牌、施怖，當頭一擊。

她下好了每一步棋，精準且狠。

在敵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，她已經成為了對方女兒的班主任、丈夫在外鐘情的圍棋高手。

甚至是快要嫁入富二代家的空姐，也才猛然察覺，原來準婆婆的閨蜜也是她。

蠻過癮的。

其實，女主在遭遇某些痛苦后走上復仇之路，又靠著這些引出窮富、階級問題已是韓劇常用的老伎倆了。

這幾年，韓劇確實也拍了不少復仇大女主，但大多都有工具人嫌疑，披著「憤怒」外殼談霸道總裁的愛情戲碼，穿衣扮相很精致，也「高級」。

▲電視劇《夏娃》截圖。

但文東恩獨特的地方，恰恰在于編劇把一個底層女性復仇的故事，變得貼地真實了——抱著一腔怒意而來的女人，也是真實、庸俗、普通的凡人。

她的蛇蝎，是勇，也是謀。

這戲是復仇劇，但不「爽」。文東恩很窮，被編劇寫入了每個細節里。

她沒有什麼漂亮衣服穿，退學后要進廠打工、幫小孩補習，拼命工作，這一切都是為了攢錢——因為每一次請人跟蹤、[偷.拍]，都是需要付費的。

她看似運籌帷幄了，但還是吃力。

靠著脅迫拉來的幫手，甚至有分分鐘倒戈崩盤的風險。被敵人追蹤時，也會有冷靜不下來的窘迫。

而復仇聯盟小隊呢，唯一的同伴還是被家暴，尋求自己幫助的阿媽，沒什麼背景，也沒什麼經濟地位，兩人空頭上陣，全靠彼此的小心機，探出敵人秘密。

雖然利用圍棋接近財閥河道英的手段，隱隱有「偶像劇女主」的光環，但在誘惑之下，她為的不是情，而是理性攤牌、談判，需要對方的背景來借勢。

記憶深刻的，還有阿媽和東恩間，非常細小的溫暖。兩個靠利益連起來的女性，也會在狹小的車廂里分雞蛋。

陷在丈夫暴力、壞命運里的中年婦人，沒想到依然能是個愛笑的、神經兮兮的搞笑女，在跟蹤路上的忙亂空隙間，還是會為了絕美的晚霞停下來贊嘆。

在她們身上，大多時候感受到的，都是一種美好被碾碎后，又能滋生新希望的頑強生命力，說到底，愛看復仇劇的理由，還真不只是看女主怎麼和敵人掰手腕而已，還有在深邃的處境中，女孩們嘗試去反擊、去與傷痕和解的重要性。

宋慧喬的「狠」多有張力呀，但在記憶里，從出道開始，掛在喬妹身上的標簽，就是甜。

觀眾給她起了個「凍齡美人」的名頭，連帶著的，還有萬年如一的「甜軟雅」濾鏡。

挺玩味的，這種審美偏愛塑造了她，但也鉗制了她的很多新可能。不管是觀眾那兒，還是導演那兒。

後來她演的戀愛戲《男朋友》《現在，正在分手》，雖然演了不同年齡段的女[性.愛]情，也有不同于年輕的熟年美，但因為臉上「不年輕了」的皺紋，也被狠批過「臉垮」。

▲上圖為電視劇《男朋友》截圖，下圖為電視劇《現在，正在分手》截圖。

也不是沒想過轉型，可能演的角色，歸根到底都是一路子的「溫婉」。

據說拍《一代宗師》時，她本以為自己要演的是某位英姿颯爽的武師，苦練功夫兩個月，可結果演的卻是梁朝偉夫人張永成。

王家衛確實很會拍女性，在他鏡頭下的宋慧喬，婉約、優雅和賢惠，有種透光的美，是電影里頭除宮二外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女性角色。

但代表了「溫順」的張永成，還是典型的東方女人。

而《太平輪》里的民國女子周蘊芬呢，雖然角色脾性不相似，但骨子里，都有同樣的溫婉恬靜。

但老實說，宋慧喬不是沒有那種演酷女人的韌勁的。

在她童年時，離異的媽媽就告訴她，要獨立，要學會生存。就算最親近的人都消失了，也要好好做飯、吃飯。

▲圖為小時候的宋慧喬。

果斷是從生存之道開始的，也藏在她的「戀愛腦」里。

她在《慧喬的時間》里說過，自己是「戀愛時會全情投入，但如果被放棄了，也是頭都不回離開」的人。

這樣的女孩，怎麼會不酷呢。

後來經歷「童話大破碎」的失婚風波，她有兩年多的時間，近乎是消失的狀態，當時的網絡評論挺好笑的，有人說她在躲情傷，也有人說她是為了自己的情債懺悔。

很少人知道，靜悄悄的日子里，她去了紐約，還在當地的藝術學院報了短課程，無聊時四處看看展、旅旅游。

在事業停擺的間隙里，她花了好長時間，去琢磨自己。

直到回歸前，她在INS上髮了幾張煙熏妝，和甜妹形象完全不同，但卻有非常奇妙的化學作用。

大家都覺得她終于「黑化」了，而我覺得是她終于要走到下一個新路口，能去接受不美的、也不甜的自己，在坑坑洼洼的生活里，包容瑕疵。

也是翻資料時才髮現，原來《黑暗榮耀》不是宋慧喬的第一個蛇蝎美人角色。

2008年她零片酬參演小眾驚悚片《戀物》，在里頭扮一個遠嫁國外的巫女，雖然紅唇黑髮的扮相很美，但那時喬妹的眼神和演繹都挺懵懂的，除了美艷外，總覺得少了些什麼，辣不到骨子里。

▲電影《戀物》截圖。

直到文東恩的出現，真正展現了喬妹這幾年來沉淀下的韻味。

黑髮黑衣的宋慧喬，像是從濃霧中走出來的女人，幽深、難以捉摸。甜妹，也終于可以演苦、髮狠了。

▲電視劇《黑暗榮耀》截圖。

想起來一個挺有趣的現象，《黑暗榮耀》開播前，拱上熱度的話題都是「宋慧喬生圖什麼水平」，播完后，只剩「這劇真好看」了。

沒人在意宋慧喬到底美到哪個等級了，只在乎她今天到底懟完戲中的對手沒。

據說，喬妹的下一部新劇《自白的代價》，也是懸疑片。講兩位女性卷入謎樣殺人事件里，探尋真相的故事。

但演完「瘋女人」的宋慧喬，我相信也不再需要靠著甜妹和維系「青春無敵」的美貌，來征服熒屏了。